吉岔遗址位于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维西傈僳族自治县白济汛乡共乐村吉岔组。澜沧江、永春河、吉岔河交汇于吉岔自然村,遗址所处位置为澜沧江西岸二级台地、吉岔河北岸一级台地。遗址地处横断山脉南端,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并向南流,为典型的高山峡谷地貌。周边矿产资源丰富,有铜、铁、铅、锌、锑等,尤以铅锌矿品位高、蕴藏量大。
2022年2月至10月,为配合澜沧江干流托巴水电站建设,我所主持对吉岔遗址进行了发掘,发掘面积4000平方米,发现、出土了一批颇具学术价值的青铜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的遗迹遗物。
发掘区总图
整个遗址都位于澜沧江干流右岸的江边二级台地,根据地势,将遗址划分为I、II两区。I区为台地周围低地的环形区域。II区为台地上的圆台区域,两区地层堆积不同。I区地层堆积呈坡状,靠近II区的内侧高而薄,外侧低而厚,最厚处距地表约3.8米。划分为14个地层。由于临近澜沧江,地层由西向东倾斜,土中夹杂大量淤沙。I区南、北两侧,为夹杂大量砾石的沙性黏土层和相对纯净的沙土层交替堆叠形成的古代泥石流堆积,出土少量陶片、石器。II区地层堆积呈坡状,中心高、四周低,厚薄不一,最厚处距地表约4.6米,划分为17层。II区地层堆积非常厚,早期地层不同程度的夹杂炭屑、烧土颗粒等,部分地层分布有较厚的灰黑色灰烬堆积。其间早期文化层中间还间叠压着5个活动面(HDM),致密坚硬,人类大量的踩踏形成。
吉岔遗址总计清理遗迹238个。灰坑数量最多,平面多呈圆形或近圆形。灰沟分为环绕的环濠、大型流水冲沟和房址排水沟等。各类房址有石构、半地穴式、干栏式三类。石构房址仅见于II区,半地穴式房址也主要见于II区,分布于石构房址周边,干栏式建筑主要见于I区。此外还发现有墓葬、窑共、炉等。特别注意的是遗址发现的石构房址、婴儿墓葬、窑、炉等遗迹,在滇西北甚至云南其他地区都甚为少见。
半地穴式房屋二分法解剖
石构房址,环绕II区东部布局。平面呈长方形。房址结构包括石墙、房内垫土、房内活动面、柱洞、柱槽、火塘、排水沟。石墙多为平地垒砌,少数稍打破起建面。石墙多为两重,垒砌方法为“层垒湿砌”,即先使用较大的石料排布成形,再以小石料填补空隙,其间使用黄黏土作为粘合料,由此层垒而上。所用石料均为从附近河滩捡回的扁平砾石,以及少量白色石灰岩,部分砾石表面有使用金属工具凿出的“虫状”痕迹。房内垫土有二层,底层为掺杂较多炭屑的灰黑色沙性黏土,其上为掺杂大量烧土块或砾石的黄色沙性黏土,仅铺垫其中一层的情况也常见。房内活动面铺垫于垫土层之上,因而高于当时地面,为薄而致密的黄色沙性黏土层,夹杂、包含物较少。柱洞有顶柱、檐柱、散柱三类,平面均呈圆形,顶柱粗大,分布于房内边、角处,铺设垫土和活动面时会预留出柱洞位置,柱周多填砾石;檐柱较小,环绕分布于石墙外侧;散柱零星分布于房址内。柱槽见于东、西侧石墙外,部分檐柱设立其间。火塘位于房内居中,坑状,底、壁有受热迹象,旁边置放一块高出房内活动面的、方正而扁平的立石。排水沟位于房址西墙、北墙檐柱外,平面呈“L”形,底部西高东低,顺地势导向I区。至少三个时期的石构房址垒叠于II区东部。有的房址有改造、修补、扩建现象,并沿用多个时期。
墓葬均为婴幼儿墓葬。其中竖穴土坑墓53座,均分布于II区,多分布于石构房址周边。墓向凌乱。墓圹多为方形或圆角方形竖穴土坑,大部分较浅,长、宽、深厘米。部分墓葬在墓壁立置扁平石块,作象征性的石棺。有的墓葬在填土内放置较大的砾石。有1座墓葬有腰坑,部分墓葬也有类似现象,但其内不见随葬品,无法与打破柱洞的情况区分。由于墓主均为婴幼儿,骨骸保存情况较差,26座墓葬葬式明确,有仰身直肢葬、仰身曲肢葬、侧身曲肢葬和二次葬。46座墓葬有随葬品,主要有容器和饰品两类,陶容器多放置于头侧,铜、石饰品均位于墓主颈、胸部。另发现瓮棺墓2座,也仅见于II区。
窑均位于II区。其中3座开口于第1层下,打破第2层,为历史时期堆烧陶器的半地穴式窑,此处略过。另2座为史前遗存,均为大型半地穴式窑。窑体内出土遗物较多,有单耳罐、双耳罐、陶纺轮、石杵、扁圆石锤、砺石、石球、石箭镞、石弹丸、骨牌饰。炉均位于II区中部。均为地穴式炉,平面呈圆形或椭圆形,部分保留有放置鼓风管的鼓风口。
出土骨器
吉岔遗址出土遗物包括陶、石、骨、铜、铁、铅六类。总计出土遗物5000余件,质地有陶、石、铜、铁、骨、木等六类。早期铁器时代陶片夹粗砂陶占更大比例,陶色以红褐、灰褐为主,烧成火候偏低;青铜时代陶片以夹细砂的灰褐、红褐、黑褐陶为主,少数磨光,纹饰多饰于耳部,以乳钉、刻划纹为主;偶见新石器时代晚期刻划、戳印纹陶片。出土陶器有单耳罐、双耳罐、杯、豆、碗、纺轮、铸范、鼓风管、坩埚等;石器有穿孔刀、网坠、杵、锤、臼、铸范等;骨器有牌饰、管饰等;铜器有凿、锥、针、镯、环、铃等。
吉岔遗址发现的体现冶金活动现象丰富的遗物,如鼓风管、石范、陶范、铜料块、炼渣、坩埚残片、铜矿石等,同样引人关注。鼓风管均残。均为夹石英砂红褐陶。均为手制,外表多见手指印痕。管状,截面呈圆形或圆角三角形。外底略平。首部呈圆形或圆尖形,受高温影响,多呈青灰色或黑灰色,底面尤甚,并往往附着有灰绿色或黑色炼渣。干部平直,中空,为风孔。风孔直而规则,截面呈圆形,推测制作时使用了棍状物辅助塑形,部分内壁有一层黄色涂层,为沙、石英砂掺杂而成。出风口位于首部底面,截面呈圆形,与风孔垂直或呈钝角。进风口即风孔尾部,口外侈,呈喇叭状。
遗址地层堆积
铸范分为陶范和石范。陶范均为残范,手制,素面。范背呈拱形或弧形,部分有横向捆范槽,多见手指印痕。顶面、底面平整,部分有纵向捆范槽,有的两侧还有斜向捆范槽。合范面平整,部分靠上一侧刻有校准线,部分侧向浇铸口开在合范面上。范腔受高温影响,多呈青灰色,可见器型有斧、钺、凿、带柄铜镜等。石范均由细砂岩磨制。其余结构与陶范相同。炼渣分为三类。一类呈黑色,表面粗糙,气孔小而密集,多附着有红烧土;二类呈铜绿色,表面粗糙,气孔小而密集;三类呈铜绿色,不见气孔,其间夹杂大量木炭,底部附着有灰绿色沙土和红烧土。坩埚残片分为两类。一类内壁烧流,附着黑色炼渣;二类内壁有一层灰绿色沙土,其上附着铜绿色炼渣,其间夹杂大量炭屑。铜矿石有页岩伴生的孔雀石,也有石英伴生的蓝铜矿。
遗址出土的陶器
目前吉岔遗址的测年结果显示遗址距今3800—2500年。I区部分遗迹的测年年代在公元前500前后。I区出土陶器,夹粗砂陶为大宗,陶色以黄褐、红褐为主,烧制火候偏低,与II区出土陶器夹细砂,陶色以灰褐、红褐为主,烧制火候较高的特征有显著不同。两区器类变化不大,但同一器型明显呈现出I区较II区矮、胖的现象。综合来看,I区遗存应代表着吉岔遗址最晚阶段的遗存。II区遗存中,混出少量饰刻划纹的黑褐色或红褐色夹细砂陶片,在装饰风格上与澜沧江上游的昌都卡若遗址类似,同时也与下游的剑川海门口遗址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类似,因此吉岔遗址的年代上限可能承接了卡若、海门口遗址新石器时代遗存的年代下限。上游约60公里的维西宗咱遗址,陶器类型、纹饰及石构建筑均与吉岔遗址相似。东北约40公里的维西哥登遗址,陶器类型、石器组合与吉岔遗址近似,器底常见的编织纹、叶脉纹与吉岔遗址如出一辙。卡若遗址晚期遗存测年数据为距今3930±30年,树轮校正年代为公元前2561-前2299年。海门口遗址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的年代下限为公元前1500年。宗咱遗址的测年数据为公元前1650-前50年。哥登遗址的测年数据为公元前1610-前400年。从考古学文化上来看,与相邻遗址出土的同类遗存进行对比,与测年结果是吻合的。
云南维西吉岔遗址是滇西北地区和横断山区目前揭露最完整的早期铁器时代至早期青铜时代聚落遗址。其发现为研究滇西北地区、横断山区的聚落结构和社会形态提供了重要参考,为构建区域内新石器时代至铁器时代的文化类型、年代框架提供了重要支撑。同时,吉岔遗址是古代人群、技术沿横断山区南北向交流的重要节点,尤其是对研究云贵高原冶金术的起源、传播及其向东南亚地区的扩散具有重要意义。